皇甫傲挣开流云以及小竹的束缚,一遍又一遍将风轻的身体扶起,使劲的摇晃着,方才太医说,风轻是自己不愿醒来。
他不愿,也不甘就这么任由她离开自己的世界!
筛住风轻肩膀的双手,青筋直蹦,皇甫傲已然到了疯狂的边缘,内力在血液里横冲直撞,此时他什么都顾不了,什么都记不起,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将这个狠心的女人摇醒!
外翻的内力在他的身侧形成一个圆,流云企图靠近他,却被那股强劲的力量震飞,砰地一声砸到墙壁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位,一口殷虹的鲜血漫上喉头,飞溅而出。
“风轻!你别想就这么撇开我!我告诉你,不可能,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注定了只能是我的,我告诉你,就算阎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听见了没有?”皇甫傲声嘶力竭的在风轻的耳边不停的说道,他极重的力道,几乎将风轻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一张脸气得铁青,他怕,怕风轻就这么撒手人寰,所以只能用最极端的方式,唤着她,一遍又一遍。
直到嗓子沙哑,直到喉咙像火在灼烧,从最初的歇斯底里,到如今的委屈呢喃。
他紧紧的抱住风轻的身体,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子,下巴搁在她瘦弱的肩头,身体隐隐发颤,“风轻,求你了……你醒来好不好……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哪怕你不嫁给我,都无所谓了……”断断续续的哽咽,如小兽抽泣,听得叫人心惊。
小竹眼眶一红,捂住嘴,撇开头去无声的落下了泪珠。
“你……好吵啊……”风轻虚弱的睁开眼,不耐烦的说道,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嘴角缓缓上扬,那笑并不灿烂,可是却成为了此时皇甫傲唯一的救赎。
他傻傻的直起身,不安的看着此时正对着他微笑的风轻,忽而,抬起手啪地一声挥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你……”风轻气得发抖,她这不是醒来了吗?这人怎么还一个劲的自虐?
“会疼,不是梦。”皇甫傲呢喃了一声,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狂喜,一行清泪簌簌的从面具下的缝隙淌出,悄无声息的在风轻的手背上溅开,滚烫的泪珠,仿佛烙印,顺着血液刻在她的心窝之上。
这一刻,风轻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当这滴泪落下的霎那,她就已经被眼前这个男人俘虏,彻底的黏在了他早已布下的网上。
风轻的醒来让太医们暗暗松了口气,要知道,方才他们可是提心吊胆,就怕皇甫傲一个冲动,让他们身首异处。
瞧着那在床榻上紧紧相拥的一双璧人,众人皆相视一笑,自觉的放轻了步子,悄悄离开。
流云走在最末,他心底的喜悦不比任何人少,目光温和的看了眼那仿佛已成石像的两人,心头一笑,退出客房,将那雕花的木门轻轻合好,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他想也许这才是他家主子抱得美人归最好的机会。
房间内一室安静,从窗户外折射而入的夕阳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歪曲着投射在地上,皇甫傲紧紧的抱着风轻,生怕稍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
风轻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混沌,所以也没挣扎,只是四肢没什么力气,全身疼得像是被火烧过似的,她的眉头微蹙,抬起手,在皇甫傲的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可以放开了吧?放宽心,我现在就算想跑,也没那个本事。”
大概是休息了一会儿,所以此时她说话也显得有了几分底气,除开那略显沙哑的嗓音,倒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皇甫傲身体一僵,却是不愿松手,固执的将风轻抱在怀中,“不要。”
何时见过他这般孩子气?风轻无奈的笑了笑,也许这次她是真的吓到他了吧,这样一想,心中的愧疚倒是滋长而出,她轻轻动了动肩膀,在皇甫傲的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从面对面相拥,改成了他坐在床沿,而她枕在他的大腿上,无论哪种,都带着说不出的暧昧,可偏偏两个当事人,却一脸的坦荡。
皇甫傲倚靠在床沿的木头架上,一手搭在风轻的肩头,一手缠着她的发丝,眸光始终停在她的身上,片刻也未曾移开。
风轻被她那火热的视线给撩得有些心神不定,苍白的小脸顿时升起两朵粉色的红晕,“你一个劲的看什么?难道我还换了张脸不成?”她恼怒的嘟嚷一句,抬手就要抢回自个儿的头发。
“我只是想好好看看你,我怕万一我一眨眼,你又不在了。”皇甫傲淡淡的说着,只是那话,却让风轻当场愣了,她哭笑不得的看着格外认真的皇甫傲,心中说不清是感动多一点,还是羞怒多一点。
“什么叫不在了?我这不是好好的躺在这里吗?”她这话刚说出口,就感觉到皇甫傲的手臂僵了几秒,“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她抬起头,却只能看见他已有了青色胡渣的下巴,方才没留意,可如今细细一看,似乎他憔悴了不少,特别是那脸色,都快和鬼一样了。
“受伤的可是我,怎么我看你的情况比我还严重?瞧你这脸色,啧啧,保不定睡着老会有人把你当尸体给处理了。”风轻戏谑的笑道,或许只有用这样调侃的语气,她才能刻意逃避开某人的一往情深。
即使强悍如她,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一样会懦弱的选择逃避,特别是刚才在睁眼的瞬间,他喜极而泣的画面,不断的在她的脑子里来回放映。
如果不是真的爱到了骨子,凉薄如他,又怎会失态至此?可偏偏风轻不敢去正式他的感情,因为她怕,怕他岩浆般的火热,会将她焚尽,所以只能用拙劣的手段,转移彼此的注意力。
“你没醒来,我又怎么会休息得好?”皇甫傲直白的回答着,勾下头,一双内敛的眸子,此时流光溢彩,灼灼的目光停在风轻的脸上,烫得她几次想要撇开眼,“风轻,日后莫要再这般吓我,我也只有一条命,经不起你三番五次的惊吓,”他认真的说道,双手从后抱住风轻的腰,将她整个人往上一提,圈在自己的怀中,脸颊紧紧贴在她瘦弱的背脊之上,感受着她此刻温热的体温,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确定,她是活着的,活在这个有他的世界当中,
风轻张了张嘴,可是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心脏砰砰跳得飞快,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
皇甫傲勾唇一笑,将她更加用力的紧固在怀中,“那天你气我,恼我,只因为我救了上官杰,可是风轻,为什么你就偏生不明白,我那么做的原因呢?你一句不愿也不屑要我,你可知这句话叫我有多痛?”
他的眸光暗了下去,整个人簌簌发抖,只要一回想起那日之事,他就自责得想要给自己几个耳刮子,早知她刚烈,却不想她竟刚烈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这样的她,让他如何放心?让他如何还能放手?
“风轻,我知道你气我,你打我出气都行,以后莫要再这般吓我,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就算是为了我,好好活下去,好吗?”他近乎恳求的声音,让风轻心头微微酸涩起来。
“我有什么好?”她不懂,明明他们从不曾真正接触,为什么打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笃定了非她不娶,这样的感情来得太突兀,毫无征兆,也是风轻一直不敢相信的原因之一。
皇甫傲抿了抿唇,眸光幽幽,良久,才浅笑道:“你有什么好?我自个儿都不清楚,嘴又毒,性格又烈,动不动就喜欢动手伤人,不温柔也不贤惠,和男子没什么两样……”
风轻眉头一蹙,抬手就要从他的怀中挣脱,神色隐隐有几分怒意。
皇甫傲微叹一声,伸手抓住她凌空挥舞的手臂,牢牢的固住,“还有这话只听一半的性子,冲动鲁莽,可有时候有冷静得让我头疼,你有这么多的缺点,可偏偏在我眼中,这些都是你独一无二的长处,”他的语调逐渐放柔,大手松开对风轻的桎梏,将她的头往自己的怀里带,贪婪的吮吸着她身上的味道,原本极淡的清香都被药味给遮住了,他素来冷硬的脸廓,竟在这微弱的烛光中柔和下来。
好似这天上冷清而又温柔的月色,美得叫人移不开眼,那冰冷的银色面具,竟也染上了几分暖意,反射着红肿的光,半张脸被映得红彤彤的,眸子里的情意浓得都快要溢出来。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呵,我不管旁人眼中的你是什么模样,可在我眼中,你是我此生永远都放不下的瑰宝,风轻,你永远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他口中轻描淡写的爱字,却凝聚了他所有的感情,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字,都是出自他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风轻想了无数条可以反驳他的借口,可最终都在他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中,化作了唇边的一声长叹,眼低低垂下,她敛去了面上的动容,极力克制着声线里的颤抖,故作平淡的问道:“我与你不过匆匆几次见面,为什么你会轻易动心?”
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心头深藏已久的困惑,她一早便说过,她和他太相像,都是一样凉薄冷清的人,可他们的心里也都藏着一座火山,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之劲。
皇甫傲定定的看了风轻一会儿,半响,才叹道:“你果真没认出我?”
风轻愕然抬头:“我应该认识你?”难道他们曾经见过?以皇甫傲这样绝无仅有的装束,若她见过,必然不会忘记,可她翻遍了脑子里的记忆,委实没有他的痕迹。
皇甫傲将风轻的神色瞧在眼底,心头略微有些失落,不过转瞬他又想到了此时自个儿的装束,她没认出来也是理所应当,唇往上一扬,他笑得邪魅张扬,将唇凑近风轻耳边,恶劣的吹了口气,惹得风轻身体一颤,羞得脸颊都红了起来。
“你做什么!”她翻身坐起,顾不得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双手捂着耳朵,恼羞成怒的对着皇甫傲大吼了一句,好似被踩到尾巴的小猫,意外的可爱。
皇甫傲放肆一笑,胸膛上下起伏,他果然还是最喜欢逗得风轻炸毛,总喜欢看她这副生气勃勃的表情,等到他笑够了,风轻的脸已经黑如墨色,若不是全身使不上力,只怕她老早就一脚将某人给踹到床底下,让他跪在搓衣板上好好反省。
“笑够了?”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问道,面色森冷,好似融不开的寒冰。
皇甫傲憋着笑,随意的挥了挥手,“够了……够了……”只是如果那唇角的弧度收敛一点,或许更有说服力。
“哼,迟早有一天我得把这笔帐讨回来!你最好祈祷我的伤永远不要好,若不然,我非得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风轻气得牙齿发颤,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上几口,以泄心头之恨。
皇甫傲心头一寒,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背脊骨缓慢的往上爬,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讨好似的往风轻身边拱了拱,“好了,我只是逗逗你,别气了,昂?”
“少装得这么委屈,”风轻冷哼了一声,只是语气却还是软了下来,将头往旁边一偏,她开口继续道:“别和我打马虎眼,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别以为你转移话题,我就会放过你!说吧,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她正色的看着皇甫傲,和他较真起来。
若问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皇甫傲握着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脸上的笑卸了下来,“你可还记得,八个月前在边关,你曾救过一个男子。”
“八个月前?”风轻呢喃了一声,在脑子里寻找着久远的记忆,突然,脑海中出现了一副画面,她倚靠在桃花树下,看着漫天的花瓣飞舞,悠然自得,之后便有一穿着夜行衣的男人从灰墙之上咚地一声跌落下来,浑身浴血,为那清幽的院落添上了几分血腥的肃杀。
那时,她根本无意救他,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觉得那人扰了她的清静,所以转身想要回房。
可没想到,正巧出门添置家用的小竹提着菜篮子回来,她站在台阶上惊呼了一声,随即上前检查着那黑衣人的鼻息,可怜兮兮的央求着风轻救下他。
风轻拗不过小竹的固执,心软了一会,亲自去药堂买了金创药和纱带,为他换下血衣,顺带的包扎伤口,她依稀还记得那人的容貌最初让她惊为天人,只是这一切,与皇甫傲有何干系?
风轻眯起眼,声音平平的问道:“记得又如何?你别说那人是你的手下。”
皇甫傲苦笑了一声,他以为他给的提示已经够明白了,依风轻的聪慧,岂会猜不到?
风轻自然心底也是有几分不确定的,毕竟那人的容貌美若惊鸿,只要旁人看过一次,只怕是想忘都忘不了,可北城王自幼便有传闻说他样貌丑陋,曾吓得宫中的侍婢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空穴怎来风?所以风轻不能也不愿将他与那人联系在一起。
“难道非要我取下这碍事的面具,你才会相信吗?”皇甫傲哭笑不得的问了一句,右手极缓的抬起,抚上那从额头遮盖到鼻梁的银色面具。
风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目光紧随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移动,心跳快如鼓。
会是他吗?那个她曾救下,后来又不告而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