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纳兰玉

风轻行出王府,心中暗暗恼怒,shit!她居然会被皇甫傲说动,参加那见鬼的百花宴,一身英气的旗装,让她在街道上格外显目,佳人眉头微蹙,不知让多少男子为她心疼。

突然,从后方传来一阵刺耳的马鸣,哒哒的马蹄声破空而来,风轻心头一凝,转身看去,便见一通体发黑的骏马发了疯似的撞翻街道两侧的摊贩,向她逼近,马上坐着一花容失色的男子,一身蓝色锦袍,衣摆在空中扑扑飞旋,长发略显缭乱,五官深邃,一双媚人的桃花眼,美得惊心动魄。

“快让开!让开!”他嘴里惊呼着,双手紧紧拽着缰绳,只怕这马儿不知因为什么受了惊,此时不受对方的控制。

风轻冷冷一笑,便抬了步子移步到一旁,刻意避开这受惊的马,冷眼看着那男子在一声嘶鸣之后,翻身倒地,砰地一声砸向一旁果农的扁担,蔬菜的绿叶落了他一身,本是天之骄子,如今看来竟多了几分落魄。

风轻本不愿多管闲事,她只淡淡看了一眼便要抬步离去,岂料,就在她转身的霎那,那黑马竟四蹄生风,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最中央有一吓傻的五六岁儿童,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旧衣衫,灰头土面的蹲在地上,手里还紧拽着刚拾起的一枚铜板。

所有人都不忍的闭上眼,不愿看到那幼童被马蹄践踏的血腥画面。

风轻一咬牙,终是没忍住心底的不忍,飞身疾速上前,一手提着幼童的后领,一手护在他的身下,猛扑向一旁,几个翻滚之后,她的后背撞到了冰冷坚硬的酒楼灰墙之上,五脏六腑几乎都移了位,疼得她眉头紧蹙,只是抱着幼童的双手始终没有松开。

马儿仰脖长鸣,又掀翻了几个摊贩的摊位后,便消失在街角。

风轻松了口气,背上是火辣辣的疼,她低头看着怀里紧拽住她衣衫的幼童,低声问道:“你可受伤?”

幼童此时劫后余生,满心的害怕,眼泪夺眶而出,他紧咬着唇瓣哭得可怜,却无声。

风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作安抚,“没事了,你安全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她,面上带着的是温柔夺目的浅笑,暖人心肺。

幼童断断续续的抽噎几声后,才勉强镇定下来,此时,他才看清风轻那身不菲的衣料,惶恐的从她的身上爬起,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双手不停的揉着破旧的衣衫,像是走投无路的小狗。

风轻随意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忍着背上钻心的疼,扶着墙起身,对他笑道:“已经没事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记得别傻站在路中间,如果今日不是遇到我,或许你就做了马蹄之下的亡魂,你的父母该有多伤心?”

幼童咬着唇,惴惴不安的看了风轻一眼,又猛地低下头去,“我……我没有父母……”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说出的话让风轻一愣。

细细看去,才发现这幼童双手之上有新旧不一的伤口,有的已经化脓,有的已经裂开,血肉外翻,看起来分外骇人,而他的脸也是面黄肌瘦,似乎长期被人虐待,只一眼,风轻便猜到,这人必然是街上的乞儿,难怪他会为了一枚铜板,连命都不要。

“就算没有父母,你也得坚强的活下去,”她毫不嫌弃的将手放在幼童的头上胡乱的揉了几把,笑得灿烂,“只有在最困难的条件下坚强的活,日后才会有出息。”说完,她又在怀里摸了摸,总算是摸到了一锭金元宝,将幼童的手摊开,把元宝搁在他的掌心,“拿去吧。”

流云抱着双肩看着眼前这一幕,起初他以为风轻不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后来却见识到了她的忠义,对丫鬟的爱护,可是现在,他又发现,其实她的心是柔软的,这样一个刚柔并济的女人,与他的主子何其般配?流云在心底彻底承认了风轻的地位,不知不觉中,风轻无意间收复了皇甫傲身边最难打动的得力属下,而她本人还不自知。

幼童定定的看了看手里的金元宝,慌忙摇头,“我不要。”

“呵,给你的,你收着便是,在没有实力之前,你的尊严和傲骨都是不值钱的,不要为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放掉到手的利益。”风轻难得的向幼童说着大道理,或许她只是一时同情心泛滥,又或许,她只是在他的身上看见了曾经的她。

那个在妈妈死后,不知道何去何从,整天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翻着垃圾箱,捡着别人吃剩的面包充饥的自己。

那段日子,是她最苦也是最不愿再经历的,所以以后在组织里的训练无论多艰难,她都咬牙撑了过去,只因为,她想要做人上之人。

风轻的神色有些恍惚,她抬起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际,即使再明媚的阳光都吹不散她心中的阴霾,她唇边那抹笑,也化作了苦涩,看得人揪心。

“好好活着吧,没有什么是比生存更艰难的事了。”风轻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大步离去。

只可惜,她才刚走了几步,便闻得身后有人疾呼,“小姐等等!”

她的脚步顿了顿,疑惑的回头,就看见方才马儿的主人,顶着几片绿叶子疾速跑来,刺目的光晕中,他的形象有些滑稽,那深邃的五官,以及那一双桃花眼,都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那公子跑到风轻面前,双手撑着膝盖,狠狠喘了几下,才抱拳道:“方才多谢姑娘出手,如若不然,今日玉便罪孽深重了。”他文绉绉的说着。

玉?风轻眉梢一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喂喂,该不会他就是那草包调戏过的京城第一公子纳兰玉吧?这样想着,她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人和脑海中仅存的那模糊的印象相吻合,嘴角微微一抽,风轻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品来,怎么出个门都能遇到她极度不愿看见的人?如今她只希望对方没有认出她。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纳兰玉也是觉得眼前这倾国佳人很是眼熟,他细细的打量了风轻片刻,突然捂着嘴踉跄着倒退半步,惊呼一声,脸上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风轻忍不住想要抚额长叹,尼玛,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面上却不显分毫,她故作镇定的施了一礼,“公子若无要事,小女子就先行离开了。”

纳兰玉只觉得这人和记忆里那粗俗的草包似乎不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明明还是一样的容貌,却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她真的是那个胸无点墨,花痴成性的上官风轻吗?

纳兰玉诡异的眼神风轻直接视而不见,她还保持着膝盖微曲的姿势,头微微垂下,露出曲线优美的脸廓,抚柳之姿,不少人纷纷议论着这纳兰公子是不是看美人看呆了,如若不然,怎么还不叫别人起身?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着,纳兰玉面颊顿时绯红起来,他飞快的朝后退了半步,这才尴尬的罢了罢手,“姑……姑娘还请起来,玉受不起。”

他不知道,这礼风轻只是为了向他赔罪,即使调戏他的人,不是她,可既然她借这具身体重生,自然也就要为原主人承下烂摊子。

“谢过公子。”风轻施施然起身,随后便要转身离去,可她刚抬步,纳兰玉冷不防开口,呐呐的问道:“姑娘可是太傅府二小姐上官风轻?”他将信将疑的问道。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头,丢入平静的湖水,炸得一旁的百姓头晕目眩,这女人是那草包?怎么可能!那草包怎么可能有这样敏捷的身手,以及这样进退有度的教养!所有人纷纷竖起了耳朵,等待着风轻的回答。

她眉头微微一蹙,随即笑道:“正是,以前风轻不懂事,多次骚扰公子,还望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风轻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与风轻计较。”事到如今,她又怎么可能矢口否认,索性也就借了这次的机会,想要在百姓心中扭转上官风轻那不堪的形象。

纳兰玉一怔,愕然的看着风轻,显然他心中的太傅府二小姐,应该是粗俗不堪的,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只是一年不见,这人的变化会这般大?大到简直判若两人。

风轻见他不信,只是随意的耸了耸肩,脸上的歉意发自内心,“公子,你记忆里的上官风轻已经为她的不懂事付出了代价,现在的风轻,与以前截然相反,还请公子大度,原谅风轻以前对公子所做的一切。”她再度开口,笑得谦逊有礼。

纳兰玉此时真的确定,这京城第一草包是真的变了,“姑娘知错能改,玉又怎会揪住以前的事不放,不过是幼时不懂事而已,玉早就忘了。”他云淡风轻的说着,只是心中的芥蒂却没有全数消去,看向风轻时,更是多了几分审视,似乎在考量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风轻的嘴角往上一扬,轻笑一声,“多谢公子,今日府中尚有要事,风轻不便与公子长谈,就此别过。”她可不想留在这里受人围观,所以简短的道谢之后,便抬步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那捧着金元宝傻傻站在街道边的幼童。

她不知,今日她无心的举动,影响了这幼童的一生,让他在多年后,成为了守护边关的一名猛将,名留青史,此乃后话。

纳兰玉怔怔的看着风轻的背影,目光复杂,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摇头轻叹,看来这女人是真的变了,只是不知这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想到他心仪的上官云,纳兰玉不觉蹙起了眉头,为她暗暗担忧。

回到太傅府时,风轻意外的没有遇到阻拦,下人们纷纷躲避着她,唯恐哪处惹恼了这尊煞神,而太傅自然也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对她消失了一个多时辰这件事,直接采取无视的态度,或许他还希望着,风轻能够死在外面,上官云闭门不出,在房中苦练古筝,希望能在明日的百花宴上大放异彩。

风轻绕过前院,踏过一条幽静的石板路,便回到了自己的偏院,这里已经与初次回来时截然不同,不再冷清萧条,院落中,枝桠葱绿,两侧围着俩篱笆花圃,软软的泥土种着还没开花的花枝,看上去有些突兀。

流云直接隐身跳到树上,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充当起了风轻的暗卫,他心底盘算着,是否要将今日王妃见过纳兰玉的消息告诉主子,他可还记得,一年前,这轰动京城的当街拦马事件,若王妃对纳兰玉旧情难忘,主子可如何是好?虽然他觉得风轻对纳兰玉并没有另眼相看,但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打定主意,在下次见到皇甫傲时,一定要提点他,多多提防纳兰玉。

风轻大手推开木门,就看见小竹拿着湿帕子擦拭着圆桌,地上还放着一盆盛满清水的银盆。

她皱了皱眉,大步上前夺走了小竹手里的帕子,随意的丢到桌上,“你伤还没好,做这些事干什么?还不快躺到床上休息!”

小竹哭笑不得的瞧着突然动怒的风轻,心中暖洋洋的,“小姐,我又没有受伤,休息什么啊。”

“没受伤?”风轻冷哼一声,指向她的后颈,“这淤血还没散,都青得发紫了,还不叫受伤?”说完,她直接拉着小竹到了床榻边,手腕一翻,将她直接推到了床上,双手压住她的肩头,动作强势,掀开锦被盖到她的身上,霸道的说道:“给我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自然有的是活让你做。”

小竹拗不过风轻,最后只得闭眼,没多会儿,便入了梦乡。

风轻将水盆里的水倒在院落中,简单的收拾了下房间,这才走到梳妆台边,想要换掉衣衫,当领口解开的霎那,她的眸光一暗,只因脖颈之上,有一条细长的口子,满是剥茧的手指缓缓划过伤口,她苦笑一声,她已经预想到,若小竹发现了这伤口,只怕又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摇着头,将旗装脱下,只着了一身白色的亵衣,她刚要转身取下挂在一边的长衫,便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矮几上的一通体流晶的白玉瓶,瓶口用红塞子塞着,她疑惑的拿起瓶子,将塞子打开,扑鼻而来一阵清香,瓶子下还压着一张昏黄的信笺。

白纸黑字洋洋洒洒此乃玉凝膏,能生白骨,只需涂抹在伤口上,每日三次,两日后,便能药过无痕,最后落下的名讳赫然是某居心不良的王爷。

风轻下意识想要将玉瓶丢掉,可刚打开窗户,还没脱手,又摇着头将玉瓶收入囊中,既然这药是极好的伤药,那她便留着,日后保不定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她这样劝着自己,极力忽略心中那抹极淡的喜悦与暖意,她绝对不会承认,她会被小小一瓶伤药收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