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风轻,哦不,或者该称她做蔷薇,她曾经也有着让人羡慕的家世,曾经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珍宝,只可惜在她五岁那年,这一切都变了。
她的爸爸带着一个怀胎十月的女人登堂入室,甚至央求她的妈妈让他的情妇住下,她的妈妈是典型的贤惠妻子,即使面对丈夫的出轨,也只能把所有的苦与痛往肚子里咽下去。
她的忍让并没有得到对方的感恩戴德,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与陷害,最后那女人甚至说她想要谋害自己的骨肉,逼得蔷薇的父亲与其离婚,甚至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赶出了家。
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可这颠沛流离到底在最后还是将这贤惠的妇人磨去了半条命,她在半个月后高烧离世,而蔷薇也在一次意外中被阎王组织的最大BOSS瞧上,度过了漫长而又血腥的二十五年。
三十岁的蔷薇双手不知道染上了多少鲜血,她渴望着平凡而又简单的幸福,每次在出任务后,总会在大街上无神的游荡,偶尔会逛到小学,看着等待在校门口的父母,接送着自己的孩子。
她以为她的一生就这么简单的断送了,可上天似乎在怜悯她,她遇到了这辈子最爱最爱的男人,一个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男人。
有一次,她出任务之时,受到重伤,是他背着她跑了几条街,将她送到医院,在听到她的身份后,不嫌弃她,他们迅速的堕入爱河,蔷薇也在那时起,准备着从组织里退下,与他平平凡凡过上一生。
可她忘了,这世上最难猜的就是人心,她接到最后一个任务是取市长的性命,也就是这次的任务,让她知道,那个男人是警方的卧底,他对她的好,只是为了夺取她的信任。
蔷薇临死时引爆了身上全部的炸弹,在烈火之中,她笑得灿烂而又冰冷,即使到死,她也没流过一滴眼泪。
火焚烧着肉体,钻心的疼,可当她醒来时,却是躺在一间客栈的床上,简陋的房间,以及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女人或者说少女的记忆都让她知道,她已经远离了二十一世纪,来到了一个并不存在于历史的朝代,并且成为了太傅府的二小姐,一个从出生就不被人期待的少女,一个只能用拙劣的演技,做让所有人厌恶的草包来躲过成为工具的下场。
夜上三更,风轻冷不防从噩梦中惊醒,她唰地一声从床榻上直起身子,棉被掉落在地上,素白的亵衣被冷汗浸湿,她苦笑了一声,伸出手盖住脸。
明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可每每在梦中,那些人不甘、诧异甚至是怨愤的目光总是围绕着她。
难怪有人说,人只要做错了一件事,都将终身后悔。
她不后悔什么,只是恨这命运的不公,恨自己与天斗却落得个被人背叛的下场。
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着,突然,她耳廓一动,随手抓起一旁矮柜上的外套披在身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唰的一声拉开木门。
门外冷风萧瑟,冷清的月光下,给这萧条的院落蒙上了一层暗色,仿佛鬼片里厉鬼即将出来的场景,分外骇人。
她不动声色的扫视着四周,凭着良好的视力,她自然看见了那飞快跃出高墙的黑色影子,持平的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她的回来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只是不知道这来人究竟是哪一路的人马,是皇帝,还是太傅,亦或者是……北城王?
“小姐?”小竹听到来自卧房的声响,揉着惺忪的睡眼,拿着油灯从一旁的小屋里出来,“你怎么站在这里吹冷风?会染上风寒的!”她急急忙忙上前,将风轻往屋里拽。
已经是九月的天,夜里的凉气渗骨。
风轻任由她拖着拽着,直到身上被一条棉被紧裹,她才苦笑道:“你这是要把我包成粽子?”
小竹瞥了瞥嘴,将油灯往桌上一放,“小姐就是不知道爱惜自个儿的身体!”她幽怨的说着。
风轻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讨好似的往小竹身边凑凑,“我这不是睡不着吗?放心,你家小姐我身子骨结实,哪有那么容易着凉。”
“小姐!”听到她这话,小竹是心头火起,她就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人!“小姐,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小竹,要不是我听到声响起来看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说着说着,她的眼又红了起来。
这小竹哪里都好,够忠心,也够贴心,就是这爱哭的毛病是怎么也改不过来。
风轻无奈的耸了耸肩,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心中的暖意使得她的声线也自然柔和起来,“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倒下的,你要学会相信我,恩?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小竹怔怔的看向风轻,看进她那双满是暖意的眸子,一年了,她用了一年总算是走进了她家小姐的心,她永远都记得,在那次发热之后,她家的小姐就变得格外冷漠,甚至连话都不愿多说,她不知道小姐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不愿就这么被隔离开小姐的世界,所以她只能更加用心的去伺候小姐,哪怕只是偶尔的视线交错,也足够让她欣喜。
可是现在,她的付出得到了回报,眼泪一个劲的往下落,她突然转身,猛地扑到风轻怀里,双手紧紧拽着她身上的棉被,像是要将这一年的担惊受怕全部哭出来一样。
“笨蛋,哭什么。”话虽如此,可风轻依旧回抱了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们依偎着睡去,那紧握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鸡鸣声划破了府里的宁静,清晨浓雾渐散,只在花瓣之上留下几滴晶莹的露珠,花园中不少侍婢正捧着瓷碗小心翼翼的取下露水。
风轻一向起得很早,她换了件利落的男装,将腰带用蝴蝶结打得结实,然后拉开木门,绕着萧条的院子跑起步来,嘴里时不时喊着口号:“一二一!一二一!”
不得不说这副身体实在是娇弱得让她头疼,最初甚至连扛一桶水都要喘气,好在她每日都在不间断的锻炼,这才恢复了前世的三四成实力。
小竹捧着水盆从拱形的月门外进来,就看见她家小姐穿着自制的不伦不类的男装聚精会神的跑着步,她笑着摇了摇头,已然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推开卧房的大门,将水盆放在一边,然后整理起床榻来。
她还记得,今早在起来时,看见睡在一旁的小姐时,心里的诧异与欢喜,即使到现在,这掌心依旧是热乎乎的。
半个时辰的跑步,半个时辰的仰卧起坐以及俯卧撑,风轻的额头有少许的汗珠,她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双手撑在地上,一跃而起。
“小姐洗把脸。”小竹见她锻炼完,才将浸湿的帕子递了过去。
“唔,今天你去打水没有受到刁难吧?”风轻瓮声瓮气的问道,用毛巾仔细的擦拭着脖子,她不怕对方对付自己,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她都毫不畏惧,她怕的只是他们将心思用在小竹身上。
小竹端着清茶的手微微一抖,转瞬又恢复了正常,“哪有,小姐多虑了。”
“是吗?”风轻接过茶水漱了漱口,然后砰地一声将茶杯丢掷在了地上,飞溅开来的水珠以及四散的碎片,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她的眉眼仿佛蒙上了一层寒冰,眼刀唰唰的刺在小竹身上。
即使是亲近如小竹,这一刻,也不自觉的跪倒在地,那视线刺得她头皮发麻,双脚打颤。
“小竹,我不值得你信任?还是说你觉得凭太傅府的人可以轻易的打败我?”风轻极缓的蹲下身子,任由衣诀飘落在地上,她定定看着小竹,那一眼仿佛要望进她的心,“一年了,还不足以让你知道我有着怎样的手段?”
她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冷色也被无奈取代,“我的人要打要骂要只能由我决定,哪怕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伸出手,将小竹的衣袖撩开,自然而然的也就看见了上面红得发紫的竹条痕迹。
“到底是谁!”她一字一顿的问道,每一个字都是重音。
小竹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伙房的嬷嬷。”
这一刻冲天的怒火皆化作了赤裸的杀意,柳眉微皱,她拂袖起身,迈着钝钝的步子走到门框边,迎光而站,“小竹,我的人由不得旁人欺负。”
说完,她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小屋,只留下身后那柔弱的侍婢,趴在地上泪流满面。
风轻不会说什么人人平等的话,也不会说什么满口的大道理,可是她却用了最直接的方式,来告诉真心实意对她的人,她护着她,哪怕再次染上鲜血,也在所不惜,这是风轻的觉悟。
从院落一路走来,迎接风轻的是无数的白眼,所有人似乎都刻意遗忘了她的身份,遗忘了她也是府里的主人。
双腿生风,每到一处,皆带着无边的冷意,她直接冲进了伙房,一脚将木板门踢开,哐当一声,那些正准备着早饭的下人被吓了一跳,那站在光晕中的少女,眉梢冷峭,宛如杀神般,目光冰冷的从他们身上一个挨着一个看了过去,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是哪个嬷嬷对小竹动的手,自己站出来。”她盈盈浅笑,素手绕上肩头的华发,只是眼中的温度凉得惊人。
下人们对视一眼,眼中的不屑与讥讽毫不掩饰,仿佛在问着,就凭一个草包敢拿他们怎么样!
风轻见这帮人如此肆无忌惮,心头的火愈燃愈烈,她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在阳光中,反射着森然的光晕,撩了袍子跨过门槛,随后一拳打在门上,砰地一声,那结实的木板门竟生生开了个大洞,她毫不在意的揉着手腕,满意的看到这帮人被吓得发颤。
目光如炬,她再度开口:“我再问一次,到底是谁,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不懂得把握,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了。”她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这帮仗势欺人的下人,就该好好治治。
她的背后是橙色的光晕,照在她的脸上有淡淡的光,肌肤宛如细致的上等陶瓷,她看似随意的站在门口,歪斜着抵住门框,一只脚踩在里面,一只脚横过门槛踩在外头,眼神依旧淡然无波。
气氛突然就这么诡异的凝重起来,每一个人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从额头上滴落的密汗悄然的在地上飞溅开来。
终于,有一个下人再也忍不住,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的汗水滴答滴答顺着下巴滑落在油渍遍布的冰凉地板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要说了吗?”风轻扬起了嘴角,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匍匐在她脚边的下人,“你可别浪费了我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她意味深长的说着,脸上有不屑有倨傲,也有深深的畅快。
看着以前对这副身体拳脚有加,对这副身体冷嘲热讽的人,如蝼蚁般跪倒在地上,祈求着她的原谅与同情,那滋味难以言状,从心尖迸发的快意与愤怒并存,矛盾而又和谐的在血液里横冲直撞。
那男人顶着来自头顶的压力,只能更加用力的将腰杆弯了下去,整个脑袋几乎埋在了地上,“是……是林岚……”他结结巴巴的出卖了曾一起做事的同伴,只为了逃离开,这让人窒息的空间。
风轻用食指点了点下巴,视线在人群中缓慢的游走,“谁是林岚?”
所有人都望向了左侧角落的方向,那里正站着一个妇女,她穿着下人不该有的奢华旗装,头上还插着一根镶金的步摇,手指上戴着的扳指,质地极好,一看就非凡品,浓妆艳抹的脸带着对风轻深深的不屑以及嘲弄,她的腰始终挺得笔直,即使心里已经因风轻的气势开始打鼓,面上却不显分毫。
“不知道二小姐找奴婢有何差遣?”她不紧不慢的问着,仿佛没有听见自打风轻一进屋就说出的那句话,坦坦荡荡到了近乎无耻的地步。
风轻怒极反笑,她绕过趴在地上的男人,迈着沉稳而又沉重的步子向林岚走近,随后在她盛气凌人的视线中,一拳打在她的小腹,不等她惊呼,左腿飞快往上一抬,笔直而又利落的击向她的下颚。
咚地一声,这人轰然朝后倒去,她捂着下巴在地上嗷嗷叫着打滚,翻来覆去的身体撞翻了一旁的桌子,零零碎碎的瓷碗哐当几声全部砸在了她的地上,尖锐的陶瓷碎片刺入她的皮肉,鲜血滴答滴答往外淌着。
风轻挑了挑眉,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仔细擦着手,看也没看地上的林岚一眼,倒是这满屋子的下人,被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躲到最远处,避开眼前这尊杀神。
“你……你……”林岚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指向风轻,那目光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剐一样。
风轻扬起嘴角,上前一步,将脚狠狠的踩在她的手掌上,使劲的蹂躏几圈后,才弯下腰,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拍打着,“记住了,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我的人,还轮不到一个下人来教训。”说完,她冷哼了一声,将手帕随意的丢到林岚脸上,脚下又是一个巧劲,所有人只来得及听见一声细碎的咔擦声,随后而起的就是林岚刺耳的尖叫。
她捂着手,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惊呼着,那手腕已经被风轻踩断,即使医术再好的大夫,只怕也接不上。
这就是她欺负小竹的代价,如若不是初来乍到有太多的顾忌,今天只怕林岚的命都要丢在这里。
风轻极缓的朝屋外走,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为她留出一条小道,那一刻,她宛如高高在上的君王,承受着无数人畏惧而又害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