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近。

瀛寰居住的树山别院地势巍峨。

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石板，三面呈现出镂空洞月门的样式，纱帘高卷，几株横斜的桃树枝恣意探进，在清润月光下透落婆娑剪影，更显寂静幽深。

窗前悬月，孤灯静谧。

瀛寰身着寝衣盘膝而坐，正信手翻书。

山间传来细微虫声。

秋夜宁静之中，忽有稚嫩唱腔婉转响起：

“秋风已萧瑟，枝叶轻如翦，正飞绵作雪，落红不是无情……”

瀛寰抬眸。

绮窗外，白如霜俏丽的站在树下，涂脂抹粉扮做青衣小生打扮，一手拿着折扇，纤细的小手指娇气翘起，圆圆的眼眸明媚如星辰。

她展开折扇，唱腔悲婉：

“这都是为着小生来，携上妆楼话云天，对前世宛然，秋风下结了死生冤……”

瀛寰合上书卷，眼眸深沉。

如霜，这是在闹哪一出？

一折戏唱罢，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白如霜信步走来，跪坐在他身侧：“二哥哥，我刚刚唱，选自《秋夜寒》，戏词里描写的秋景十分凄美动人呢。”

她收拢折扇，笑眯眯拱手：“恭喜二哥哥册封文王，如霜祝你前程似锦，宏图大展！”

瀛寰后知后觉。

原来，她的王妃深更半夜的是给他送祝贺来了。

他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砰”地一声，像是暖阳里碎化开的麦芽糖，蔓延开丝丝缕缕的甜。

他悄悄勾了勾薄唇。

然而他的眉目依旧冷峻如山，淡淡斥责：“大家闺秀，怎么学起伶人来了？不检点，要来祝贺也不早一点，哪有人半夜前来送福的。”

二哥哥也忒难讨好了！

她委屈得很，不悦地扭过脸颊。

瀛寰看她小脸涂脂抹粉，样子又十分委屈，于是吩咐彩云去打一盆温水。

他亲自拧了帕子，要给她擦脸。

白如霜抬手阻止道：“我回屋再洗，你别弄花了我的妆！”

瀛寰注意到了她烫红了的左手，仔细检查又看到脖子上也红了一块。

眸子骤然阴沉下来。

他开口：“这是怎么弄的？”

白如霜下意识知道他问的是茶水烫红的地方，感觉有些难堪，撅起小嘴不说话。

瀛寰的语调调高了几分：“白如霜！”

“是沈乐欣用热茶烫的……”白如霜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脑袋，

“因顾念这些年我们五兄妹与她的手足之情，大哥让我和二哥为代表，

在她回沈家前去看看她，是我揭穿了她的真面目，她见我就恼羞成怒，就……现下她身怀六甲，又是你们皇家子嗣，

我觉得白家还是和她不要当面纠缠太多为好……”

瀛寰眼底翻涌着暴怒。

从前的白如霜多么娇蛮任性啊，成日作天作地，看谁不顺眼都要使点儿小绊子。

虽然蠢了点，但至少不会受委屈。

如今的白如霜事事小心翼翼，凡事大局考虑，可她怎么就不为她自己想想？

这样的白如霜，令瀛寰生气。

他把帕子丢进水盆，冷冷道：“彩云，送你们小姐回房，今晚就在这歇下。”

瀛寰面无表情地翻开书卷。

他知道她挨打了，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说……

果然，她家王爷还是一如既往的专横霸道，铁面阎王，一点也不温柔。

她心里没来由地涌出委屈，不开心地随彩云走出去。

瀛寰翻了几页书，却根本看不进去。

他扔掉书，“十月。”

黑衣暗卫悄然出现，“主子有何吩咐？”

“明日沈乐欣回到沈家后，废了沈乐欣的左手，另外一会儿去告诉白家，如霜在我这。”

十月震惊。

她家主子可真是个宠妻狂魔！

明月当窗，落叶缤纷。

树山别院的寝殿里残留着白如霜特有的清香。

瀛寰捻了捻手上的黑金指环。

她是那么骄傲的白六小姐，却愿意为他扮成青衣小生，为他放下身段唱曲给他听……

他的如霜，到底是把他放在了心上吧？

瀛寰忽然觉得，眼中的明月，似乎因她而圆满了些，山脚下的黑暗，将头顶的星光衬托的更加璀璨。

翌日清晨。

白如霜挂念沈乐欣离开白家之事，很早就醒了，偷偷打发彩云去问情况。

彩云回来已是晌午：“听说沈家已经来人，将五小姐接了回去，侯府除了侯爷和夫人外，没有人送五小姐。”

白如霜点点头，继续吃红枣燕窝粥。

瞧见彩云欲说还休的样子，她好奇道：“你怎么啦？”

“五小姐到沈家就出事了……”

彩云有点兴奋，又有点幸灾乐祸，“听说她因身子劳累，到了沈家就闭门不出，

在房里睡得好好的，结果窗外突然窜进来一只毒蝎子，咬伤了她的右臂，呼喊声中出现一位黑衣蒙面高手，

及时封住她的穴道，救了她的性命，蝎毒毒性太强，现在她整条右臂都抬不起来，好多医馆的人都去看了！

郎中诊断，她那右臂怕是废了，将来右臂习武一定是不成了！”

白如霜吃惊。

对于能文能武的沈乐欣而言，废了她握剑的手，意味着失去了自身优势，枉费她这么多年如此的上进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