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年前的夏天。

“什么，你男人要复读？”把手机拿得离自己远了一点，但是那边声音分贝太高，林子仍能听到。

“对对对好啦好啦，快点跟我说说你那时候读高三都用些什么辅导书。”林子咬着笔盖，把笔盖拔开，摊开笔记本，严阵以待。

“……”电话那边的人无言以对。

“梁振元！你说还是不说！”林子没有耐心等待，她恨不得立刻飞到书店，把一堆辅导书给黄嘉烨搬回来。

没错，黄嘉烨在极其别扭的状态下开启了他的复读之路。想起来，林子觉得自己那天哭对了。当黄嘉烨把她拖出屋外时，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可失的时机……于是她哭出了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成功地吸引了来往路人的目光。“你别不要我！”一句话就把黄嘉烨推上了道德领域的风口浪尖。总之后来，黄嘉烨与黄父黄母妥协，没有回他原来在市里读的私立高中复读，而是选择了在镇上一所离家很近的中学复读。

现在，林子准备尽到一个媳妇儿的责任，虽然她的身份并没有得到黄嘉烨的承认。她要为黄嘉烨的复读提供全方位多领域的支持，虽然她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但她充满了战天斗地的豪情——这简直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项事业：做黄嘉烨背后的女人。经过了冥思苦想，已脱离应试教育系统多年的林子终于想起，辅导书对于学生党来说，绝对是很重要的东西，林子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我的姑奶奶啊，首先你男人读的是文科理科还是准备考艺考啊……我是读文科的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啊……”梁振元无力地回答。林子看来是陷进去了，这没出息的，女孩子先投入感情很吃亏的。说到梁振元这号人物，他是林子多年的好基友……或者说，一个跟林子相识太久导致相看两相厌的人。

“……”这次轮到林子哑口无言了，她真的，对黄嘉烨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

“哈哈哈哈哈哈，说不上来了吧！”电话那边的梁振元毫无形象地狂笑，丝毫不顾忌林子的尴尬。

“你等着，我问问他再跟你说。”恹恹地回了一句，林子感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但是革命志士林子的热情并没有被浇灭。

复读第一天下课回来，一进屋，黄嘉烨就想夺门而出，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神虔诚地削苹果的不是林子还会是谁。

“回来啦，吃个苹果吧。”林子热情地向黄嘉烨招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黄嘉烨坐下。

黄嘉烨硬着头皮，坐在林子斜对面，离她最远的位置上，拿起电视遥控器打算开电视……就在这时，黄嘉烨眼角的余光扫到林子急急地放下手中的苹果和水果刀，向他扑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眼中的林子就像是一只飞扑而来的猛虎一样。绝望地闭上了双眼。那一瞬间，无数的情景在他的脑海闪过……

“不许看电视！快把苹果吃了然后吃饭写作业学习！”林子狠铁不成钢地对黄嘉烨说。黄嘉烨脑补的任何一幕都没有发生，林子只是扑过来飞快地从他的手上夺过了电视遥控器。眨巴眨巴眼睛，他看了看林子，再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有点茫然。这种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让他感到羞赧。

“我不吃苹果。”像落荒而逃一样，他拎起书包，快步走进饭厅，只留给林子一个背影。“不吃就不吃，跑那么快干嘛。”林子表示黄嘉烨的心她猜不透，但她也没多想。“你不吃我吃，哼！”她抓起削得白白净净的苹果，嗷呜咬了一大口，用力地嚼着，仿佛口里的是正在挣扎的黄嘉烨。

饭桌上，黄嘉烨刚坐定。他端起眼前的汤碗，刚想喝口汤——

“妈，这是核桃汤？！”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他把碗推开。

“是啊，林子非得煮给你喝，说是核桃补脑。”黄母强忍着笑意对黄嘉烨说，看到自己挑食的小霸王儿子被刺激到，居然有一点舒心。

“快夸我快夸我！我今天砸了很久的核桃呢。”啃完苹果的林子走进饭厅，在饭桌旁拉开黄嘉烨身边的椅子，就坐了下来，动作自然一气呵成。

黄嘉烨笨拙地把椅子往旁边挪了一挪，所幸林子没有跟着挪过来。松了口气，他又端起了汤碗，映入眼帘的又是那酷似大脑形状的在汤水中漂浮的核桃……

“我不吃饭了。”他怀着一颗崩溃的心狂奔上楼。“嘭！”门被甩上。“咔啦。”门被上锁。饭桌前，林子和黄母相对无言。

作为一个读了十二年书，但是可谓零基础的学渣，黄嘉烨复读可谓一切从头来过，说不出的艰辛。很多人复读会有之前积累的经验，但是黄嘉烨从小到大就没有养成学习的思维。要不是为了挣脱林子，可能他复读第一天就已经放弃了。

漫无目的地翻了一天晚上的书，他并没有学到什么，只是腹中甚是饥饿。他想下楼找点吃的，但是生怕林子还在，又被缠住。所以，他只得死死撑住。五分钟后，“咕……”肚子的响声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像做贼一样，他蹑手蹑脚地开门，踮着脚下楼梯。一切顺利，厨房的冰箱就在不远处，里面肯定会有今晚的剩饭，还有新鲜的水果，海量的零食……想着他咽了咽口水，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然而，在楼梯转角处——“啊！”伴随着林子的一声尖叫，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撞上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子连连道歉，恨不得把头低到脚跟。原来还想给他送点温暖，让他感动的，这下可能又惹他生气了。

“你……这是什么？”刚想开口责备林子的黄嘉烨注意力被她手中紧紧护着的保温壶吸引了。直觉告诉他，里面可能会有汤水之类的东西。看来是饿疯了，没错学习真的是一件烧脑的事情……他的目光停在林子护住的保温壶上挪不开了，那炽热的目光就像饿狼盯着猎物，或者说现在的黄嘉烨，就像想用目光将保温壶的盖子扭开一般。

“一点用牛奶煮的糊糊，我怕你学习会饿。”林子怯怯地抬起头，晃了晃手中的保温壶。

“……给我吧。”黄嘉烨强装矜持地伸出手。

“真的吗，你要吃吗？”虽然是问着，但是林子已经把保温壶放到了黄嘉烨的手中，她的眼睛是盛不下的笑意，就差没有手舞足蹈地表达自己的喜悦了。

接过保温壶，沉甸甸的。达到了觅食目的的黄嘉烨刚想转身上楼，忽然他看到了林子像是欲言又止。狐疑地看着林子，他问道：“你应该不是只想上来送个夜宵这么简单吧，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

林子连连地点头，频率之快令人咂舌。

“……进房间讲吧。”他在美食的攻势下有点软化。在最饥饿的时候送上牛奶糊糊，他的确被感动了。据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看来这话不假……慢着，谁说自己的心要被她抓住啦？！肯定不是他！

“房间！”林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大喊，惊恐万分。她转过身，扶着楼梯扶手小碎步地跑下了楼，只留下黄嘉烨在原地一脸石化。还没反应过来，黄嘉烨就听到林子急急地跟黄母告别，噼里啪啦地换鞋拎包开门……他快步走到阳台，正好看到林子飞奔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有没有这么夸张……”黄嘉烨目瞪口呆。他知道林子在想什么，但他是那种人吗……不过话说回来那晚不算。

回到房间里，他拧开了保温壶。这东西竟然出乎意料地好喝，应该是几种谷物坚果一起磨的粉用牛奶熬成的糊糊，不太甜，也就不怎么腻，挺合他口味，或者说，是他原本就饿了的缘故。管他呢，有得吃就行了，还是送上门的。

林子的糊糊就好像是给予黄嘉烨动力的燃料，当晚他就熬夜开夜车学习了。不知不觉就已经十二点，虽然好像并没有学到什么，但他却感到无比的充实。伸了个懒腰，收拾着书包，他期待着第二天的来临。就在他睡觉前刷手机的时候，林子发来了一条微信——

“对啦，你是读文科还是理科？”

“理。”

“收到。”

黄嘉烨把自己那句“你问这个干什么？”一字字地删除，最后思前想后，换成了“晚安”。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有把这句话发出去。

林子，就在那边看着手机屏幕上端的“对方正在输入”，傻笑了很久，直到这句话再也没有在屏幕上出现，黄嘉烨也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

第二天，黄嘉烨起了个大早。他准备去学校的操场上背背英语单词和作文素材，如果时间允许再跑一圈振奋一下精神，迎接接下来的高强度学习。他觉得自己有点学霸的样子了，虽然这些都是按着杨艺蕴当时的样子来的。

临出门的时候，母亲塞给他一个保温壶。他疑惑地看着母亲，这个动作与林子昨晚的动作居然如此相像。

“这是什么？”他问。

“昨晚你喝的那个糊糊，林子给我好几斤熬糊糊的粉，交代我给你熬着带到学校课间时候喝。”

“那你也照做了？”

“你昨晚喝得一滴都不剩不是吗？帮你洗杯子的时候我都惊呆了。”

少年把保温壶握在手中，再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他带着林子的关怀，迈上了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