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前面打灯,我跟着她来到了韩王李元嘉的书房。
很安静的夜晚,什么声音都没有,我突然觉得安静的可怕。
我正打算敲门的时候,李元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吧!”
我想了想,看来他是早已预料到我会来此,这样也真好,可以敞开心扉把什么事情都说清楚。
我的疑问,再也不想让它们在我的脑子里面盘旋纠结。
我推开了门,李元嘉右边阁栏那里的书架上找些什么书。
我看他左翻右找,似是很忙,便先站在一旁,打算等他忙完再说。
许久,他一直在翻找些什么,远远在烛火下面,我看见他额头上的一丝细汗,抱着早点知道真相和助人为乐的心情,我主动走上前去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额,这个,我答应给阎大师的一幅画作序,突然想到一个句子,只是记不清楚出处了,我也不敢乱用,不然丢人可就真的不好了。”他尴尬的笑着说。
“你要找什么句子?”我问道。
“一个典故,可知道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李元嘉问道。
“我知道,原来你是要找这句诗的出处啊!”我笑了笑。
李元嘉一副惊讶的表情。
我看了看他,负手而立,脱口而出的就是晋时陶渊明陶先生的《归去来兮辞》:“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流利的背诵完,李元嘉还是吃惊的表情,只是我也没有多少心情骄傲了,眼中竟像是有泪花闪现。
李元嘉看出我神情的不对,问道:“这么优雅的诗词怎么就让你这么伤感了?”
“陶先生有齐家之福,身在田园,炊烟袅袅,共话桑麻,自得其乐,多让人羡慕!”我说道。
“自小时候,家中一直贫穷,为了养活我,一直是靠卖画,替人写书信为生,我还记得邻居友人的亲切关怀,对我都是照顾有加,我长大之后,替我母亲作画,学到了很多,可是后来母亲生了重病,我真的没有钱去帮她找大夫抓药医治,那天去镇上卖画的时候,一家画店的老板看中了我的才能。”
“然后呢?”李元嘉对我的事情很有兴趣。
“画店老板告诉我他遇到了麻烦,镇上的两个大户人家同时看上了他从京城重金购买的一幅画,那幅画是现朝名画家阎立本阎大师的画作,武皇帝刘秀,真的是难得的佳品,但是两户人家同时为难,老板很不好做,所以想让我临摹一副,这样两边都不得罪。”我说道。
“你临摹了,以赝品充当真品是吗?”李元嘉蹙眉道。
我点了点头,泪眼再也忍不住了:“老板给我很高的价钱,我真的很缺钱,我想给母亲看病,所以我就接了这个活。可是,可是······”
“你的母亲认为你做了错事,责怪你了吗?”李元嘉见我泪眼婆娑的说不出话,便替我说了。
“我想,我真的很想她来责怪我。”右手扶上脸颊,想要将自己的悲伤掩盖下去,可是我太高估自己的控制能力了,突然袭来的悲伤让我说不出话来,像一团棉絮一样哽咽在我的喉头中。
默默地我又恢复了自我保护的状态,我蹲在了地上,靠着书桌的一条木腿,将头再次埋在了膝盖中。
“母亲没吃药,也没说我,她生了一场大气,第二天早上我再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过世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可是李元嘉听见了,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慢慢的靠近,然后我整个冰冷的身体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厚实的臂膀,温暖的胸膛,还有耳后的发丝搔弄着我的后背。
“乖,没事,那不是你的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的母亲会原谅你的。”李元嘉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抚慰着我的悲伤。
“我连她的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听到过,我一直不能原谅我自己,很多次我都会梦到母亲。”
李元嘉听见我说的话,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恢复了温暖。
“乖,玉儿,乖玉儿。”他的声音很柔和,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带着不一样的音调节律,“乖玉儿,你还有亲人呢,你的父亲,你的姐姐,你的哥哥,他们都在,他们都爱你。”
听见他说这句话,我的头慢慢的从他的身体中抬起来,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睛。“我的父亲,我的哥哥,我的姐姐?”
“是真的了,这么说是真的了?我的父亲是房玄龄房大人,我的姐姐是你的王妃?”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一片浮萍,突然有了可以依靠的去所,就像是落叶有了归去的大地。
我不再是一个人孤单单的背负着对母亲的罪孽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是有亲人的了。
李元嘉看着我激动的样子,很*溺的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用手指,小心的额帮我擦去脸颊和眼角的泪水。
这般的亲近,和一个男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姐夫,我突然深深的感觉到了一种不自在的感觉,身体扭捏的想要往后退去,结果发现自己后面是桌腿,再退就钻到桌子下面了。
李元嘉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却也没有为难我,放下了他的手。
他先站起身来,然后伸手拉我起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出去,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手心。
只是本应该看起来很浪漫的一个场景,却遭遇了尴尬的场面。
只听“嘭”的一声,我的脑袋结结实实的磕在了桌子上。
“你真实在。”李元嘉笑着喷出来这句话。
我拿手抚摸着头,一边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他。
他个头高我一头,让我脖子仰得很吃力,但是我还是坚持不屈的用我的眼神表达我的愤怒。
“诶呀,我这桌子可是紫檀木的,我得看看被你这一撞,哪里坏了没有。”他装作很心疼的说道,作势要去检查一下他的“宝贝”桌子。
我看见我的一只手还在他的手中,恼羞嗔怒的我,用自己的指甲狠狠的在他的手心抓了一下。
他被我突然的攻击吓到,吃痛的收回了手,一时紧张的我忘记抽回了手,连带着被他顺手一拉,拉到了怀中。
尴尬的我还保持着仰天瞪他的表情,他俯视下来,我们四目相对,气氛突然怪异了起来。
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身体紧密的接触传递着热量,我的脸颊开始红了,手就这样放在他的胸上,拿开不是,就这样放着,也不是。
“你跟你姐姐真的很像。”李元嘉说道。
提到姐姐,我这才清醒过来,急忙的从他的怀中逃开,一边捂着痛痛的肿起来的包,一边转过身子,不去直视他的眼睛。
“玉儿,你转过来,我看看你伤的怎么样。”李元嘉说道。
“额······不用不用,我的伤没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对了,你不是要找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的出处吗?它出自五柳先生的《归去来兮辞》,你赶紧去看书吧。”
“不用了,”他回答道,“阎大师的画,作序的话,这句话不合适。”
看着他一步步在逼近,我的小心脏蹦蹦直跳,努力的想要转移话题。
“阎大师的画,不喜山水,喜人物。他最近应该一直在研究历代帝王的肖像图画,我上次见到的肖像画是武帝刘秀,按照顺序和你刚才所吟诵的诗来看,难道这幅画作是汉献帝刘协?”我道。
李元嘉终于停下了他侵略的脚步,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盯着我。
“想不到,你竟然有这般才学和见识。”李元嘉道。
我一边舒了一口气终于逃过了这一劫,其实我也是瞎蒙的,谁知道居然蒙对了而且还吓到了李元嘉,真的是收获不小啊。
李元嘉不再管我,而是走到了他的书桌面前,将他面前的纸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他的神情很苦恼。
“归隐田园对献帝来说大概是毕生的梦想,王爷这样说是没有错的,又为何苦恼。”我问道。
“献帝一声流离孤苦,被曹操曹丕玩弄于鼓掌之中,见自己皇后与孩子被鸩杀在自己面前却无动于衷,内心充满忐忑悲苦却只能笑对权势,一生无自由,一生无快乐,他生又有何意义?”李元嘉谈及痛处,右手狠狠的锤在书桌上。
我看他这会儿正在愤懑的情绪中,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解,突然看到他的桌子,灵机一闪道:“诶呀,刚才我碰到桌子的时候你心疼的不得了,这会儿你自己倒是拿它来撒气了,这桌子该多可怜啊,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一个主人呢?”我一边摸着桌子,一边说道。
偷偷的瞄了他几眼,发现他正在看着我。
眼睛里面的火热和怪异让我的脸不由得变得红红的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