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二十七年六月十七，空落大师亲自到云府，然后在父亲和张氏等人的面前收我为关门弟子，且带我外出游历历练，一身大红色的袈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我离开帝都的开始。

张氏本想着让他带上云梦泠，那满脸高深莫测的高僧只是一句“我道中人，自然是有缘人，二小姐蕙质兰心，实在难以辜负，大小姐身在红尘，自有别的造化”便将张氏所有的话堵了回去。

于是不过是半刻钟后，我道别了父亲与张氏之后便随着空落大师离开了云府，然后向着颍州城出发。

我离开帝都之后的四个月，没有再看见楚君陌，只是偶然能想起那一日帝都城外，鲜衣怒马的少年扬尘而来，笑着叫我一声小师妹的场景，彼时我才知道，他竟是师父唯一的一个弟子。

只是那一日他问我叫什么的时候，我颇疑惑，他自见我第一面便知道，云家有女雁川……

他却笑吟吟地开口，“雁川这么个名字哪里配得上我的小师妹。”语气间的自然险些让我以为我们已经相识多年，楚君陌这个人，实在是让人生疏不起来。

我的犹豫不过转瞬间，然后便笑了，“我叫昭华。”

他似乎才满意了一般，轻声唤着，“昭华，昭华，如此方衬得住你，”然后又转向师父，“老秃驴，我小师妹就交给你照顾了啊，少了分毫都不行！”

师父面无表情。

自那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楚君陌这个名义上的师兄了，倒是让我摸清了世人眼中云霄之上的我的师父空落，其实他只是个容易暴躁的老头罢了，真才实学倒也是有的，只不过所有的阅历都需要拿自己的脸皮去换，是以，我和鸾镜觉得很是刺激，性格也被养得爽利了，胆子大起来还可以跟师父抬杠，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坐在地上打滚哭可怜。

闲暇的时候还可以抱着医书话本打发时间，然后跟着师父去义诊赚名声，托楚君陌的福，师父也一直叫我昭华，对外却还是保持神秘的作风，连鸾镜的名字都没有透露出去。

不得不说，这样的生活其实真的太好了，尤其是师父他老人家实在懂得享受，也懂得自己享受的同时让他的徒弟我享受，拨了好几个侍女让我和鸾镜使唤，于是居无定所的我们就这么带着侍女仆从们招摇过市。

然而我很佩服师父，这么招摇的生活也没有让别人认出来他就是空落，我觉得一定是因为这么个张扬的性子和人们心中那个无比高尚的大师完全不一样。

只是这么四个月，我已经学习了很多之前在帝都学不到的东西了，尤其是在对人对事的思量上，思维缜密了许多，师父为了锻炼我，也时常让我女扮男装去官府办案，效果不错，我也算是破了不少案子的姑娘了。

从帝都出发，一直到颍州城，到渝州城，在渝州城过了年，到我们的下一站晋阳城，也算是见识了不少。

只是宣平二十七年十二月初七，在渝州城的时候，大雪覆盖的瑞年，梅花香渲染了十里长街，满是清冷的幽香的季节，楚君陌满身风雪地赶了过来，然后仗着自己一身轻功了得轻而易举地摸进了我的房间。

我被惊醒的时候，天色还很黑，我只看得见窗外白雪以及窗前的梅花，然后看见了几乎半年不见的楚君陌，乌黑的发用玉冠束着，依旧一身的白衣，黑色的狐裘，翩翩公子。

并不惊讶我会醒来，楚君陌咧开嘴笑着，比半年前更为俊美的容颜又褪去几分稚气，挺拔修长的身形，身上气质竟不输大家公子，“昭华，你醒啦，快起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我虽然奇怪并且十分困顿，可是还是乖乖地起身了，楚君陌很君子地背过身去，先是点了灯，然后坐在桌边喝着冷茶，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看了一眼我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在我惊疑的目光中拿了一个包袱递给我。

我大概能猜到包袱里的东西了，笑吟吟地接了过来，赤着脚就跳下了床，房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又燃着地龙，十分的暖和。

将包袱打开了一看，是一套暖蓝色的衣衫长裙，料子很是轻柔保暖，裙摆处用上好的江南丝绣绣着隐隐约约的含笑，看似简单，却明显花了不少的心思。

我笑吟吟地跑到屏风后将衣服穿好，又将白色的绣鞋勾过来穿好，然后才走了出去，问楚君陌好不好看。

楚君陌还是摸着下巴考虑了很久的样子，却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件白色的狐裘帮我披上，说这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