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亡国的那一日，正是七月盛夏时节，盛景之下，那屹立百年的燕国皇宫依然繁花似锦，昭示着从前莺歌燕舞的泱泱大国。

凝华宫中开满了纷繁的百合，日日夜夜地绽放着，如同这宫中的女子，凝华贵妃云昭华，独宠后宫多年。

空气中漫延着百合花的气息，宫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尖叫声不绝于耳，红色宫装的女子在箱子底下找到了一套暖蓝色的长纱衣，衣摆上用上好的江南丝绣绣着绽放的含笑，栩栩如生。

将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簪上一支白色的玉簪，然后用蓝色的发带装饰着，镜中映出了女子清丽的容颜，仿佛那一年年少。

出了凝华宫，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陛下驾崩”的声音，她似乎愣住了，抬首远远看了一眼昭仁宫的方向，眼里涌动着莫名的东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底只是收回视线，按着记忆中的路线离开皇宫，穿过长街走到了城楼下，然后被人团团围住，那守城的将军狠狠地瞪着我，“祸国妖妃！本将军总算是找到你了，若不是你，我燕国怎么会亡！今日，本将军让你血祭我燕国万千子民！”

那一把长枪甩开了一个狠戾的弧度，云昭华却抬眸笑了，“何必让我死得那么干脆呢？不如拿我去震慑敌军，将军，云放一定会保住我这个姐姐的，不是吗？”

那守城的将领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让人将她压到城楼上去。“既然已经到了如今这地步，正好拿你这妖妃祭奠我燕国的子民！”

城楼下早就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军队，她在万千人中看到了那人，穿着黑色的铠甲，眉目之中带着披星戴月的沧桑，一眼对上，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狂喜与担忧，还有浓浓的思念与眷恋。

她笑了，全然不顾身边守城的将领在说什么，依稀只是用她换来退兵的机会的话语，偏着头，漫着清浅的笑意，在眸间挂出一轮弯月，一如曾经。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宫墙了，这一次出来不知带了多少的希冀，便乐呵呵地打断守城将领的话，“将军，你有没有听说过我？”

那约莫三十多岁的守城将领被她这么一打断还是愣了一下，却终究皱着眉开了口，“祸国妖妃，媚上横行。”

云昭华点了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然后笑着开口，“你有女儿么？或者是妹妹？你看我如今，和她们像不像？”那人被她问住了，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然后她撇撇嘴，“你不知道吧，其实我还曾经学过轻功呢。”

只是这一句话说完了之后便踩着那许多年没有用过的轻功，踏过城墙，然后翻身跃下去，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下坠。

眸中还能倒映出那守城将领眼中不可思议的样子，她闭上了眼睛，时过境迁，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少女情绪地逗别人了。

只是最后接触到的不是地面，而是揽在腰间的手，然后稳稳地落在地面上，风中隐约传来一声轻柔的“昭华”，暖到了心肺。

她抬头看着他，然后看到他脸色大变，风声停止，她就靠在他怀中，他急怒着一边将她放在地上一边叫着，“黎修，黎修！你过来！”

她笑了，唇边蔓延出黑色的血，“师哥，六年了，我终于看见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楚君陌眼角带着湿润，用手替她将唇边的血迹擦掉，“早知道你会这样对我，我打这江山做什么？”然后又急了，“昭华，你听我说，不要想不开，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没有保护好你，我还不曾将许诺给你的事情都做完，昭华……”

她压下喉间的腥甜，努力使自己的话完整，“不，我不相信你，楚君陌，一个男人的诺言，能维持多久呢？我不愿意等到你不爱我的那一日，我想让你记住我一辈子，一辈子都在你心上，让你这辈子也忘不掉我。”

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然后再也止不住，楚君陌还在慌慌张张唤着黎修。

眼角滴落泪水，云昭华咬着牙将冲口而上的血压下，然后抓着楚君陌的手，“若不死在这一刻，你只会记得曾经心动过的小师妹，但我想，纵使我死后，你仍有后宫三千，也绝忘不掉，曾有一个女子，为了你堕入深渊，死得那般惨烈，却无关你的江山。”

楚君陌惊痛，眼里已经蔓延着恐慌，修长的手一点点将她唇边的血擦干净，“不，你活着，活着才能看到我为你坚守的诺言，昭华，昭华……”

可是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眼里的楚君陌也不再清晰，耳边传来黎修的声音，“来不及了，她在来之前就服下了剧毒，根本就没打算活着。”

剧痛传遍了五脏六腑，泪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然后世界一片黑暗，那一个被燕国上下唾弃的祸国妖妃在亡国的那一日，死在了叛军头领的怀中。

依然有人记得，破城那一日，军队的铁蹄踏过帝都的长街，却不曾伤害百姓半分，领军的那人，怀中抱着容颜安详的女子。

后来，新帝登基，册封前朝妖妃为后，又亲手为她戴上了九珠凤冠，不顾朝野上下反对，将那女子的尸体停放在未央宫的冰棺里，从不相信鬼魂之说的新帝却开始大量搜罗招魂师。

后世记载，这位颠覆燕国江山的新帝以前朝妖妃之姓为国号，以她之名定帝号。昭锦帝作为云国开国帝王，一生为民，唯一让人诟病的也只有云昭华这一件事。